驶向安魂海峡

夕下拾烟花 [ 01 ]

* 民国 + 南北韩分裂 = 我自己揉出来的架空世界观 如果有bug 很正常 因为都是我编的 


 
 
 
 
 
 
宋旻浩第一次去南国的时候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兵,穿着不合身的旧军装背着步枪拖拖拉拉地走在队伍的最末端。行进的列队突然停滞,有些人还没从无聊行走的神游状态里回来,脑袋磕在前面一个人的背上,或者踩了别人的后脚跟,队伍里发出一些嘟嘟囔囔的抱怨和骚动,然后慢慢地停下来,像一条僵死的蛇。宋旻浩走得吊儿郎当,和前面的人拉出一段缓冲的距离,使他有时间觉察到大家停下的步伐。他伸手扶一扶他的大檐帽,探着头往前看。队伍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长官正在和一些穿着不同制服的人交涉着什么,好像是惯例的查问,谈话的气氛是平和的。宋旻浩看了一会儿,距离太远也没听清楚任何一个词。他不再关心,而是把视线移到了遥远的地平线。 
此时正是黄昏,他们的队伍在一条桥上。太阳在远处的江面上落成一个橘红色的点,早已没有了正午时的咄咄逼人。江水缓慢地从桥下流淌而过,岸边的草地枯黄,宋旻浩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被一层轻纱蒙住,竟然有些温柔可爱。唯一鲜艳的就是那个橘红色的点,正在一跳一跳地逐渐消失掉。已经走了一天的路了,天黑前能踩到南国的土地吗,宋旻浩心中窜起一点行军途中熟悉的疲惫,他又把帽檐拉下,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等待,一只手玩弄着绑着步枪的背带。 
夕阳只剩一点点露在江面上了。前方的谈话声终于被马蹄声所取代,队伍又开始移动。宋旻浩听见边上的士兵小声而快速的交谈。 


“过了这桥就是南国了?” 
“可不是,我们现在就站在南北分界线上呢。” 
“这样。咱们去南国干啥呀?” 
“咳,杨中尉说是去替以前的战友庆生,可谁都知道,他是为了那个南国的戏班子呀!” 
“什么?杨中尉不是我们北国人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杨中尉是南国生人,后来才到北国来当兵的!” 


宋旻浩对杨中尉的身世不感兴趣,但他被某句话的后半截牢牢吸引了注意。他往边上挤了挤,又扶了扶对他来说实在太大的大檐帽,为了把眼睛露出来。  

“你刚刚说,什么南国的戏班子?” 
 
同行的士兵看了他一眼,十六岁的少年身量已经如同成人一般高,只不过从背影仍能看出些孩童骨架的模样,脸上的婴儿肥使棱角柔和许多,大檐帽下的眼睛充满纯真与好奇。 
“你这个小熊崽子还没去过南国吧!”士兵笑起来,“他们南国的戏班子唱得可红火了,咿咿呀呀软软绵绵的,像河边的柳树似的。杨中尉喜欢听,所以一逮着机会就要去南国。”那笑容又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南国的女人男人,长得都一等一水灵漂亮!和我们这些北国的糙人比不得。” 
身边的士兵闻言开始带着揶揄地推搡起来:“怎么,你还没忘记上回那个南国女人呀?” 
“瞎说什么!”被推搡的急于把话题扯开,又把手竖在嘴边,放低声音,“你们可知道,那南国戏班子,有男人唱女人戏,扮上了你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唱得出名的角儿,一月能挣好多银子哪!” 
“有多少?” 
“能比杨中尉赚的都多!” 
士兵们一片哗然,正还想感慨什么,前面的呵斥就已经传来:“后面那几个!还不走是想被扔进江里吗!”几个人匆匆排回原来的队伍,僵死的蛇伸头伸尾,往南国境内爬去。 
 
宋旻浩还在想那神奇的南国戏班子,却没发现他第一脚踩上南国的土地之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 
 
宋旻浩从没见过夜幕之下还有如此热闹的街市。到处人头攒动,张灯结彩,路边的小吃摊同时冒着热气和香气,人声鼎沸,但听得出南国人特有细声婉转的温柔口音。北国治安一向古板严谨,甚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设有宵禁令。一到夜晚,街道上安安静静,连狗都不吠,黑暗中只有天上的月亮独自流着光。 
在南国的街上,宋旻浩忘记了月亮。 
 
杨中尉的马到了一幢雕梁画栋的酒楼前,穿着锦衣的老板迎出来,满脸堆笑地鞠躬问候。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别的士兵闲聊,宋旻浩已经明白了这趟过来南国不过是陪他们的长官看戏。虽然两国本是同根生,分裂之后表面和平,但暗中的龃龉还未完全扫清。长官怕死,又舍不得那戏班子,借着南国军官的邀请冒险赶来,还带了他们一个班的兵给自己当保镖。 
一行人进了酒楼,天井式的大厅放着许多桌子,前方带一个戏台,垂着红色的幕布。一个穿着南国军服的男人请了杨中尉入座,两人喝了一回茶,杨中尉才转头示意士兵们随便坐。宋旻浩挑了一桌离长官远些的位置坐了,桌上一张粉色的纸,用毛笔写着今晚的剧目。宋旻浩不太了解那些名目下面都是些什么曲折故事,就转而去看演员的名字,一水儿什么香呀玉呀,和南国的口音一样温婉可人。他一路扫到纸的末尾,一个名字端端正正地立在那儿,没有香也没有玉,带着点儿孤傲的伶仃。 
 
惊卿羽。 
 
宋旻浩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嚼来嚼去,没有一点戏台子的脂粉气,反而像竹林里负手而立的白衣少侠,腰间一杆笛子,一吹,惊起呼啦啦一片白鹤。 
 
没听到笛声,倒是一串急促的单皮鼓骤然响起,伴着红色的大幕徐徐拉开。宋旻浩一惊,碰倒了手边的茶水,粉色的纸湿了,惊卿羽的羽字被泅出一小块墨渍,像一朵梅花。宋旻浩不知道怎么办,赶忙拿袖子去揩,谁知越揩越糟,纸被擦破了,粉色的纸屑软软地粘在他的袖子上。同桌的士兵嘲笑他第一次听戏没见过世面,开场锣鼓就被吓成这样。宋旻浩也没吱声,低头整理袖子,再抬头的时候就被台上人满头的珠翠晃了眼。 
前面的剧情宋旻浩顾着弄袖子都错过了,此时是位富家小姐打扮的人物坐在绣桌边,另一位好像是个婢女,着一身素衫端着茶壶从场边走上来,步子踩得摇曳生姿,微倾着身子给那小姐倒水。小姐开口唱起戏文,闺阁幽怨,叹那无情郎,不解妾身心。那婢女没有一句唱词,只周旋在小姐身边,一会儿为她捏肩,一会儿又为她添茶。小姐唱到伤心处,又扶她到榻上半躺。如此这般演了一遭,小姐的曲儿唱完了,婢女也没有念白,这幕戏就落下了。 
宋旻浩又看了一幕武戏,半场文戏,觉得实在忍不了那台上演的官场逢迎,还不如再看几眼方才婢女走的台步。他借口要去如厕,溜出了大厅,想到外面透口气。顺着店小二给指的路,宋旻浩溜达到一处回廊拐角,刚想转过那个弯去,却听见几句不甚清晰的对话。 
宋旻浩闪身躲回墙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窥探动静。有人在争执,似乎还起了推拉。他瞥见一角眼熟的素色衣衫,是刚才那个演婢女的戏子。 
“哎呦!小官人长得这么俊俏……” 
“军爷自重!我本是……” 
 
“住手!”这一声儿喊却是两重叠音,前面拉扯的两人停下了动作,那个纠缠的士兵显然被吓了一跳,马上松开了手。 
宋旻浩没顾得上搜索脑中别的什么信息,那个名字就脱口而出:“惊卿羽!你在这里做什么!杨中尉叫你过去!” 
素色衣衫的背影转过头来,愕然地看着他。那是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光线昏暗,宋旻浩把那里面的水光看成了掉落凡间的星星。 
“还愣着干什么!误了杨中尉的时间你担待得起吗!?”宋旻浩三两步上前,拽住那戏子的手腕就走。纠缠他的士兵显然也忌惮杨中尉的军衔,没敢追上来,灰溜溜地站在原地。宋旻浩拉着人疾走了二三十步远,握着的手腕才被挣脱。 
“……谢谢你。”那个人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歪头借着月光打量宋旻浩。“你是谁?你为什么叫我惊卿羽?” 
 
宋旻浩刚才的果敢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他呆呆地盯着面前的人,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他真漂亮啊。头上戴的假发髻已经除去,只留下发际处系着的黑纱带,脸上的戏妆油彩还没卸掉,鼻头尖尖,那双眼睛清明透亮,此刻正带着怀疑和探究在宋旻浩脸上逡巡。 
“我……我是宋旻浩,杨中尉四班……的兵。刚刚若有冒犯……抱歉……”宋旻浩一句话说得差点咬了舌头,“我就是,就是刚刚在那剧目单上随,随便看的名字……或,或许您并,并不是惊卿羽?” 
 
那人笑起来,好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这么巧,我正好就是惊卿羽。” 
 
 


金秦禹下了台,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沉重的假发髻摘掉,后台的脸盆里没有水了,他便打算往水房去,接些水来把脸上厚重的妆容洗掉。还没走到水房,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兵痞子截住,幸得宋旻浩解了围。他看着刚刚还声色俱厉的小兵一下儿变得吞吞吐吐,心里觉得有趣,之前那股恶心劲儿也被他驱散。宋旻浩在听到他对名字的承认后睁大的眼睛也微妙地取悦了他,金秦禹继续笑着和他说话。 
“你这是要去茅房么?找不着路我带你去吧,正好我也要去。” 
宋旻浩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在金秦禹面前提到上茅房这件事让他觉得尴尬,正不知怎么接话,金秦禹却毫不在意地拉起他的手腕,径直走了。 
 
宋旻浩系好裤子出来,金秦禹已经把脸上油彩洗去,黑纱带也解下,柔软的额发垂着,脸庞清秀得过分。宋旻浩觉得他这样比台上的扮相更好看千倍,一时竟忘了说话,只盯着他的脸痴痴地看。 
“你要把我盯出一个洞来了。”金秦禹把面巾拧干,岔开五指在宋旻浩脸前晃了晃,“你叫……宋什么浩?喂,回神!” 
“啊……!旻,宋旻浩。”宋旻浩直白的目光被金秦禹的话打回去,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吐了吐舌头,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长得真好看。” 
 
“你说谁呢?”金秦禹把面巾搭在臂弯里,准备回后台去。他往前跨了一步,宋旻浩却愣着没动,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许多,宋旻浩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不是脂粉,没有甜腻,却像月光,像山泉,像一切清澈见底的东西。这个距离对于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有些太近了,宋旻浩感受到自己耳廓温度的升高。他退开几步,跳下回廊,酒楼的后院隔绝了沿街的喧嚣,此刻这里的夜如同北国一般静谧。宋旻浩仰起头,两排洁白整齐的牙笑得好灿烂,像个孩子。 
 
“我说的是你!你长得真好看!” 
 
然后他一溜烟儿跑走了。 
金秦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他见惯了南国光怪陆离的夜,却从没觉得有哪一日的月色美得过今日。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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